四季更迭,北风不解风情,这座城里满树的秋色浪漫,顷刻间被横扫为一片荒芜、寂寥。路上行人匆匆,不知在追寻着什么,抑或是躲避着什么。紧裹的衣领没能挡住这场浩劫带给心的战栗。这场无情的北风,说来就来,又好似一场蓄谋已久的注定,不但凋零着瑟瑟发抖的叶,同样也蚕食鲸吞着无数弱小的生命。
深秋的黄昏怎能如此令人天旋地转?在这个用勤劳和爱铸就的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打破了往昔的平静。
就在婆婆突然眩晕倒地的瞬间,我们这个家便陷入了被洪水侵吞般的惶恐、不安中。所有的一切,从那一刻开始,被统统打翻。我只能站在这长长的生命之廊,任凭思绪在时间和空间里倒退。
刚嫁到婆家,还是在旧院。婆婆炯炯有神的双眸和那高挺的鼻梁,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精干利落。庭院和屋落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冬天回到婆婆家,总有红彤彤的炉火温暖着这平凡的家,同时也温暖着儿女们的心。她心疼我们上班累,抢着围在炉灶旁为我们煮着提前包好的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饺子。婆婆勤劳的双手将我们三对儿女的小家和那亲切的旧院紧紧相连;同时她亲手烹制的丰盛美食,也得到街邻四舍的共同赞誉。总听邻居说婆婆既能耐,又热心。旧时人们还是在家办喜宴,一条长廊的邻里,谁家办喜宴,都离不了婆婆的热心帮忙。
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婆婆那无私付出的爱,让我们的内心充满平和与喜悦,同时心灵深处仿佛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去摒弃世界上的繁杂和纷扰。这条用爱浇灌的河流在心底缓缓流淌,使我们有巨大的能量温暖彼此。但世界上仿佛有多少幸福,就有多少不幸的存在。人生这部大剧本,总是悲、喜剧轮番上演。
今天,您是疲惫得连儿女们最深切的呼喊也无力应一声了吗?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倒下,您真要放下所有事无巨细的操持了吗?
医院这个本该安静的、神圣的救赎圣地,到处充斥着各种悲喜交织的嘈杂声。有伴随新生的欢天喜地的庆贺声,也有生死离别的悲恸哀号声。远处又传来了急促地推着各种病状的心脑病患者的车轮声,由远及近,直到消失在手术室门的另一面。那扇冰冷、沉重的门外只剩瘫软的躯壳和虔诚的祈愿。在这生死较量的紧要关头,人们真正感受到生命的脆弱,真正明白什么权势、地位、贪欲都是那么苍白。在茫茫穹宇间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生死离合间,就算是平生最深切的祈愿,此时都是巍巍不及、无处可寄的。
求生是众苍生本初的力量。暗夜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当医生告知手术一切顺利的瞬间,周围一切仿佛寂静、安详起来,静得可以听到维系生命的氧气的传输声,静得可以听到我们脉搏相连的起伏声,静得可以听见和着感恩的眼泪的洒落声。外面北风也静静睡着了,它仿佛也要歇歇脚。老院里的炉火也仿佛又红彤彤的跃然眼前、心底。
看似没福气的付出,往往是享有福气的铺垫。
为这个家付出太多的婆婆,终于在术后昏迷的第五天夜里开口说话了:“渴。”我小心仔细用那温热的水,浸润着那惨白而干裂的唇。不知这水可有我肚子疼时婆婆精心熬制的姜糖水那般甘甜。为人都应有双重父母,我们母女情深,好比一滴水和另一滴水从空中交织在一起,最终汇入生命的源泉。一口饭、两口饭,多吃一点儿,我们离不了这辛勤劳作换来的天地之精华的哺育、供给。再多吃点儿,就像每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一样,我们殷切企盼婆婆快快好起来。我们虽然互换了角色,但我们真情不变。
一天、两天,经过五十多天的住院治疗,婆婆终于从不能动到颤颤巍巍地简单抬、举、伸、拿,再到重新像小孩子一样学习吃饭、穿衣、系扣子。这些在常人再简单不过的基本动作,对于被这场重病袭扰的婆婆,无一不是她重新面对生活的艰难挑战。多少次举步维艰的训练,多少次汗水浸透衣襟的辛劳,我们都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就说简单的扣衣扣这项训练,她都完成得十分吃力。就算她是那么认真,那么竭尽全力,不听使唤的手指就像偏偏要和她作对一般。那力不从心的无奈,最是折磨和摧残一个要强人的意志的绝佳利器。学习走路,就更是不亚于一个新生儿学步那般困难。这次能重新站在生命起跑线的殊死搏斗中,天知道她究竟付出了些什么。看着她渐渐硬朗起来,从吃力地站立到颤抖的双腿艰难地迈出一步、两步,我们这个家完全沉浸在如获新生般的喜悦中。希望之火重新在我们每个儿女心中燃起。
生命就像一场轮回。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我们重新感受到生命、生存以及生活之不易。正是这种种的灾难,磨砺了我们向死而生的坚定意志,锤炼我们坚忍不拔的抗击困难的品质,从而让人性的伟大在平凡的成长中绽放光芒。这场灾难也让我们感受了父母赋予我们生命、哺育我们成长的含辛茹苦。这场灾难更加让我们感受到爱才是世界上最值得我们珍视的宝贵情感。小时候那一口一口给我们喂饭的手,扶着我们一步一步学会走路的,为我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手,交予我们吧。岁月无情,人却要懂得知恩反哺。从今往后,我们将紧紧握着她的手,陪伴她慢慢变老,细享岁月静好。
她虽不能再如往常一样干脆流利地和我们交流,甚至有很多时候分不清我们几个她最心爱的宝贝谁是谁。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她一见到我们其中任何一个孩子,就叮咛那儿有饭,也许那时根本不到饭点。世界上还会有谁这么关注我们的衣食冷暖,哪怕是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病魔伸出它那无情的巨掌,想要把我们压垮,但我们必须凭借强大的精神为我们的生活撑起一片蔚蓝。突然一天,一个叫《朗读者》的电视节目里传出了“我们的生活,并不是一种表面的生存,而是对于生命深层意义的探寻。因为,思想的源泉的力量,会使我们的生命无尽头。当我们满怀愉悦的心情去做着所有事情时,生命也就不断延伸着……”从此《朗读者》成了她的精神抚慰剂。感念生命里那些有书的日子,因为书中凝聚着人类的智慧和对生命真谛的探寻,启发着我们众多平凡的生命更有意义地去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岁月辗转如流,在青涩的晴朗里,迎来北方又一季的春。这里的春并不温婉、多情,也不氤氲、缱绻,像极了北方儿女那率真与坚毅的性格。 --------------------
点评: 本文紧紧围绕婆婆生病住院做手术这件事,既歌颂了伟大的母爱,又写出子女的孝心。个别语句显得突兀,总体情节发展自然。